第四十章

    殷政再来蕉城时这座城的变化并不大，也是，他才两年多没来，这地方没添多少高楼大厦也没出什么新人物。

    “殷检，最近蕉城凶杀案频起，又值酷暑干旱天，上面派您来，真是委屈您了。”林业这会老了很多，乐呵呵的给殷政递了杯茶，他快退休了。

    “死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有前科，都是……都是以前造过孽的。”

    “造的什么孽。”他一动不动，只有耳朵还听着，脑子里想着突然失去音讯的齐宜。

    她已经去国外定居了吗，这样的不告而别让他万分失落，她连一声招呼都不愿意打。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拐到了北京没几年，这下什么都没了，念想也没了。

    “杀人放火各种前科。这次的凶手很有经验，反侦察能力极强，依旧是一刀封喉夜间行凶，开始半年内杀了叁个人，距今死亡人数已经是七个人了。”林业叹了声气，“从两年前第一起尚飞案到现在办案科没有一点线索，省上和市里压力都很大，还好殷检来了。”

    “尚飞？”殷政的眼刀扫过去，回忆了过去几秒，“不就是齐峥嵘手下最大的黑恶势力头目吗。”

    “他出狱前一天，女儿溺亡。出狱第叁天被人发现抛尸荒野，精准的割喉致死。原本是埋了但那会下了大雨，把尸体冲出来了，冲到了农户的田里。”

    殷政没再多说什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查看资料。

    一晚未合眼的呕心沥血，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蕉城这座城的风云人物。

    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是那个永远会被人记住的齐家，是一代代盘根错节的过往，是带领齐家走上另一个顶峰的齐毅。

    军校第一年他就是预备飞行员了，在紫色的晚霞中驾驶战斗机翱翔云端时只想到了对权利的掌控，那种感觉让他寂寥的心达到前所未有的澎湃。

    毕业那年开始就成为了阅尽千帆的军官。

    空军飞快的晋升速度让他对权利地位的渴望在前叁十多年的人生中大于一切，他被荣耀和风光包裹的人生里遗憾为数不多。

    毫无目的的在空中刀尖跳舞快十年后，参与反恐右手被炸伤后他就退役了，死里逃生后他活过来了，他的心要安稳，要安生，要得过且过。

    师傅出面后组织将他转到后勤指挥，和平年代当官容易求功难，更多的时候他是一名不普通的检察官，他来到了风云莫测的蕉城。

    殷政翻开了手底下尚飞的资料。

    一页个人介绍，六页犯罪记录，十叁个罪名。

    齐峥嵘的名字出现了二十七次。

    两年前的无奈感卷土重来。

    连环杀人犯的几乎都有不可言说的病症，每一次作案也会随着心情带来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刺激，他很难把齐毅和一个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毕竟太没有必要了，他已经是蕉城最有话语权的男人，齐家的其他分支牢牢掌控本省百姓的衣食住行，何必草菅人命让自己走上不归路呢。

    每每细想，他会先想到齐宜，他曾在北京开满牡丹的午后失去一个孩子，这份情感会让他面对她的时候优柔寡断，更不是个好兆头。

    从此之后，他对她的爱里夹杂了恨，她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爱一个人就会知道，恨一点不比爱容易，会难熬，也会痛，会落泪。

    她又说来日方长，可他的人生总是世事无常。

    他父亲亲自签了齐峥嵘的逮捕令，他亲自签了齐灿嵘的逮捕令，真轮到齐毅时他一定要如出一辙的果断，果断到犹如齐宜一声不吭打掉那个孩子。

    齐府变化不大，他以往数次冬日来，总是一片苍凉，如今已经是繁华地段最金碧辉煌的一栋别墅了。

    他从齐府地下车库而上，直接乘坐电梯到了主楼的客厅，殷政不禁感慨这一个法式氛围的客厅将豪华和奢侈发挥到极致，全铺的羊毛地毯柔软的像云朵被子一样，浅色爱奥尼克大理石罗马柱旁是四五米大的泰坦熊随意摆放，角落还有几个十几米高的金色水晶玩具箱，里面摆满了洋娃娃。

    他转了一圈看到的所有台阶和护栏，并不是常见的建筑材料，而是货真价实的清透美玉，就像视觉上的人间天堂。

    四面的墙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油画，署名是齐宜和一串作画日期，他抬头看去，动态穹顶是一只翩翩展翅的秘鲁国蝶，海伦娜闪蝶。翅膀虽为极致的蓝紫色，但嫩黄的光圈颜色一看就是雌蝶，闪耀又亮眼，如同凝视繁星。

    这里琳琅满目的东西都让他对原本冷清的齐府有了新的改观，如果不是齐毅的身份，那住这种房子的人从里到外都会被查一遍。

    从种满玫瑰的内院走到副厅时，殷政和一个面相凶恶的人擦肩而过，对视的半秒里那种被寒意彻底包裹的感觉让他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佝偻的背影，短暂的犹豫里，齐毅刚好开口说是家里新来的园丁。

    他想起师傅的话，看人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去看，看的一定很准。

    副厅的殷政翘着腿，他穿着普通的便装，和一身贵气的齐毅对立而坐，严肃的形象也丝毫不逊色什么。

    无意望向窗外的一眼让他想到了什么，“我问她有没有遗憾，她说最遗憾的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齐毅眉头轻挑，面色不屑，“这不足以是你将她带走的理由。”

    “你的麻烦，最好和她都没有关系。”他一字一句说出，眼睛也不眨的盯着齐毅。

    “听说你因为蕉城七起杀人案又过来了。”齐毅不明所以的看过去，还有点八卦的小兴奋，“那些人怎么死了？”

    齐毅能听说不稀奇，毕竟这片天空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男人表情毫无漏洞，甚至有种高高挂起的豁达，反观殷政的脸上写满阴暗，“他们都曾是齐峥嵘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因为他们为齐峥嵘做过事就怀疑到我身上吧。”齐毅点了根烟。脸上皱眉，惊讶，吐出烟一气呵成，“我没道理去杀陌生人。”

    “就算是为了齐宜也不会吗。”他的话指向性太强了，这也是殷政最需要确定的问题。

    “茶要凉了。”齐毅没有直接回答，嘴角带着不轻不重的低笑。

    没坐上齐毅这个位置的人，死了也就死了，那种人踩死蚂蚁都要自己抬脚，齐毅踩死他们都不需要亲自动手，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她被你带走了。”殷政笃定说，漆黑的眼眸望穿秋水，他还是有点儿女情长，仅仅是对于齐宜。

    许久，齐毅一言不发，空气中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殷政拍了拍齐毅略显僵硬的肩，起身潇洒离去。

    “我可以和你针锋相对，但不会和她再无交集。”他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劝你，离她远一点。”齐毅咬牙冷道。

    他走后很久齐毅永远理智的脸上才有了松动，随之浮现几丝杀心，他是真不想看见殷政和他妹在一起。